第六章 秋假-《辟雍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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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荇菜和叔来也看到了仲祁,俩人迎着他跑来,叔来边跑边叫:“二哥!二哥!”

    荇菜今年十岁,叔来七岁。叔来奔至身前,仲祁一把抱起叔来,荇菜挽住仲祁胳膊,兄妹三人久别重逢,俱是欣喜不已。

    仲祁对叔来说:“你可又重了。”又摸了摸荇菜的头,对荇菜道:“荇菜又长高了呀。你们在这里等了多久?”

    “爹娘估着你应该今日便到,叔来我俩过了午就来这里迎你,已经等了小半日啦。”荇菜向仲祁身后望了望,问道:“六叔呢,他不是去接你了吗?”

    仲祁道:“沁国的马车坏了,我让六叔先送兮子回沁国去。”

    荇菜道:“哦,原来六叔是送二嫂去了呀。”

    “乱说什么!”仲祁使劲捏了捏荇菜的脸蛋。

    荇菜吐了吐舌头,向仲祁撒娇道:“二哥背我!”

    仲祁抱着叔来的手臂也有些酸累,便放下叔来,俯下身子将荇菜背起,叔来在旁道:“我也要背。”

    仲祁道:“好好,一会儿背你,你们轮流来。”

    仲祁背着荇菜,牵着叔来,三人高高兴兴地向家中走去。一路上遇到村中的熟人,都高兴地向仲祁打着招呼,村中的小孩也都围拢过来欢欣跳跃,村子中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到得家中,只有母亲在家,父亲还在田里带领着人们做农事,母亲见到儿子回家,也是喜不自胜。

    陶国国小且穷,国君家里也和普通国人一样,只食朝夕二餐,仲祁回到家里,就不能像在辟雍馆里那样一日三餐了。不过家里的饭菜,可是比馆里的公厨可口多了。朝食是一天中的主餐,一般来说,夕食只是吃一些朝食剩下的饭菜,今天儿子回来,母亲特意给夕食加了餐,做了只有节日才会吃到的肉糜和黍饭。香喷喷的鹿肉糜拌在黏糊糊的黍米饭里,一勺入口,鹿肉的油脂香混合着黍米香,香得仲祁全身上下通体舒泰,咽下这口糜黍,仲祁长长的“嗯”了一声,只觉得这几天风尘仆仆的赶路,便只为这一口糜黍,也都值了。母亲又取出了家里珍藏的酒,仲祁可以陪着父亲饮上几盏。这一餐,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

    月上中天,仲祁钻进被窝就寝,身下的裀褥柔软舒适,身上的衾被散发出太阳的味道,应该是被晾晒了许久。还是家里好啊!仲祁一脸满足地进入梦乡。

    第二日,仲祁先到社里祭祀神明,又到宗庙祭拜祖先,然后来到国中公墓扫洒先祖的墓地。在兄长的墓前,仲祁矗立良久。

    时未至午,仲祁乘船渡过沁水,来到沁国的公墓,在姑姑的墓前放上一束采摘来的野花。仲祁对姑姑的印象,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模糊了,只依稀记得姑姑是个温柔的人,会在自己哭闹的时候抱着自己轻声的哄慰。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繁杂的思绪在仲祁脑中纠缠,偏又不能和别人诉说,仲祁只能在兄长和姑姑的墓前默默倾诉,希冀亡者可以给他一些宽慰。父亲曾经说过,他们这一辈人中,姑姑是祭舞跳得最好的。仲祁在姑姑的墓前遥想着姑姑起舞的英姿,不知不觉,双手在腰间虚敲,跟着自己心中的节奏,在墓前跳起了陶国的祭舞。

    一曲舞完,仲祁只觉胸臆之间畅快了许多。转过身正要离去,却蓦然发现兮子正提着扫洒之具站在来处。仲祁一阵赧然,不知兮子在身后待了多久,自己跳舞是不是都被她看到了,在别人国家的公墓起舞,总是一件不太好意思的事情。

    仲祁和兮子相向而行,互行一礼,便各自走去。仲祁走出一段距离,回身望去,只见兮子小小的身影在墓间扫洒,他这才省起,姑姑的墓中,也葬着兮子的伯父,这夫妻二人,正是上一次大祭的祭祀。

    这时正是农忙时节,国中青壮劳力自不必言,连稍有些力气的老人和荇菜这样年纪大些的孩子,也都去帮忙秋收了,仲祁几次想要随父亲下田劳作,却都被父亲严厉喝止,父亲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习练祭舞。明年就是陶沁两个国家的大祭之年,作为族中长子,仲祁要在大祭之时接任祭祀的职位,与沁国祭祀一起跳舞祭祀神明。

    眼见国中之人都在忙碌农事,自己却不能帮忙,仲祁在习练祭舞之余也就不太好意思在村中各处闲逛了,想要找一些昔日的小伙伴叙旧,也只能待秋收结束。闲暇之时,仲祁只好窝在家里,时间久了,也有些无聊起来。

    这一日,仲祁翻看完了家中的族谱,合上羊皮卷自语道:“要是也能看看沁国的族谱就好了。”一转头,看到门边露出个小脑袋瓜,便问道:“叔来,你在那里干什么呢?”

    叔来跑进来,看到仲祁手上的羊皮卷,问:“二哥你在看啥?”

    仲祁道:“我在看我们有陶氏的族谱。”

    叔来瞪着大眼睛问:“族谱不是放在宗庙里吗?”

    “我闲着无聊,就拿来看看。”仲祁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叔来道:“二哥,我在习练祭舞的时候有几处觉得别扭,可能是跳得不对,爹爹太忙了,你帮我指点指点吧。”

    “好呀。”仲祁放下族谱,道:“你跳来我看。”

    叔来在腰间缚上一面小鼓,甩动肉乎乎的小胳膊,边敲边舞。仲祁看着弟弟认真地跳着笨拙而稚嫩的舞步,想起了自己小时刚习练祭舞时候的样子,有些好笑,亦有些唏嘘。

    叔来时不时停下来向仲祁请教自己觉得不对的地方,仲祁待叔来全都跳完,对他说:“你觉得别扭的这些地方,我刚刚习练时,也和你一样觉得不对,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等以后习练得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你呀,还是练得少,多练练就好了。”说着把那几处觉得别扭的地方演示了一遍,果然跳得行云流水,并无窒碍。

    叔来点点头,道:“谢谢二哥指点。”仰头想了一想,又问:“二哥,你的祭舞跳得这么好,为什么我还要习练呢?”

    “我们族人都要习练啊。如果万一我出了事,像大哥那样……”仲祁神色一黯:“那你就要接过祭祀的重担,在大祭上跳起祭舞了。”

    “那如果我也出了事呢?该怎么办?”

    “那就是二叔家的孩子做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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