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奔-《辟雍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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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将一个翻身伏在地上,仲祁见状也连忙翻身伏起。却听不远处有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虞公啊,这真是令公子吗?”
仲祁就是再笨,此时也听出了端倪,这声音的主人,似乎就是周公姬瞒殿下。仲祁偷眼往旁边观瞧,姬搏虎张大了嘴巴,再也说不出话,连低头都忘了,伯将身子伏得低低的,欶欶抖动不已,也不知他是被吓的,还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这之后的记忆,仲祁已经恍惚了,这应该是他活这么大干的最离谱的事情。或许是过于震惊,眼前的人和物流动不息,自己随波逐流,却是浑浑噩噩。等他神思清明过来,终于确定了脑袋还在。
好在事情最终还是以相对好的方式解决了。虞公在旁告罪不止,加上三人身上穿的是太学生的服制,辟雍馆祭酒师亚夫也在侧随侍周公,总算让三人免去了刺客的嫌疑。念在三人年幼,又是公卿子弟,最主要的是周公日间射猎所获颇丰心情大好,周公格外开恩,每人赏了他们二十杖,便丢给祭酒师亚夫领回辟雍馆去了。
三人回到辟雍馆自是少不了一顿臭骂,又被罚跪在玄堂抄了三天三夜的《周礼》。面对这么离经叛道的行为,犁父老先生是气得咬牙切齿,偏生他又是个遵礼的,骂不出什么脏字,也只能恨恨地呵斥三人“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三人好不容易被罚完,腿还没迈出玄堂,只听得馆外一阵喧嚣,接着馆门一开,伯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伯将的老爹——朝廷地官少司徒齐国上卿清河伯大人,一进馆门便自去其冠,拉着祭酒师亚夫一个劲地赔罪,接着一群齐国卫士涌进馆内,直奔伯将而来,不由分说便将伯将架出辟雍馆塞在了车里。事情发生得太快,伯将都还没来得及和仲祁姬搏虎告别。二人出门一看,只见一众齐国卫士将马车团团围住,谁也近前不得,看来是说不上话了。
清河伯在辟雍馆待了半日,和师亚夫一起用完午膳便押着马车急匆匆地走了。
这一日,是大周穆王八年二月初六。这一次分别,伯将和姬搏虎的再会,已经是在穆王十二年四月的伐徐战场上了。
伯将不在的日子,一下少了许多的欢乐源泉,仲祁和姬搏虎经常是大眼瞪小眼,却谁也提不起什么有趣的话题,只能闷着头一起上课、吃饭、睡觉、上课。
这一晚,仲祁睡得正香,忽然被姬搏虎一把摇醒。
“我想了好几天……伯将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老爹是在陪着周公郊猎的?”姬搏虎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你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帐幕里坐的是周公?他、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这我哪里知道啊!”仲祁迷迷糊糊地说:“你下次见到他,直接问他好了。”
“这倒也是,还是要问他才能知道。”姬搏虎忽然有些烦躁:“我等不及了,明天我就给他写信!”
姬搏虎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第二天上完早课,便铺好了绢帛准备写信。可是他的笔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半天了也还是一个字也没有写。
“要不,你替我写吧,问问他就行,就问问。”姬搏虎看着仲祁:“写信这玩意儿,我总是不大行啊。“
仲祁暗暗好笑,说:“这种事情总还是要你自己问比较好。”见姬搏虎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说:“你给自己三日的时间,要是还写不出来,再找我代笔好了。”
不料三日之期还未到,周公的诏令先到了,招姬搏虎至军前演武。使者宣得甚急,姬搏虎只来得及匆匆收拾了几件行装,便随使者车驾去了。
姬搏虎这一走,仲祁的身边彻底安静下来。没有了往日身边同伴的喧扰,仲祁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思来想去,还是给父亲写了一封信,把冲撞周公之事的前因后果详细叙说了一遍。过了十余日收到了父亲回信,信中父亲倒是没有过多责备,只是要他修正身心,不可再失体统。然后就是照例问询祭舞习练得如何,今年即逢大祭之年,务要努力习练云云,此处所着笔墨尤多,似乎练习祭舞的事情比冲撞周公的事情还要重要得多。仲祁掩信而思,想到当时虞公吓得发白的脸色,和清河伯痛心疾首的神情,发现还真是伴君如伴虎,小国也有小国的好处,虽然不似大国公卿那般位高权重,起码处江湖之远过得逍遥自在。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仲祁沉沉睡去,这一夜竟然无梦。
这之后的生活,有了一些让仲祁意外的变化,他发现周围的同学,忽然都变得对他礼敬有加,即使是那些四、五年的学长,见了他也都礼让三分,就连之前经常对他缠杂不清的子申,也不再来找他的麻烦。后来和隔壁姬恍的一次聊天,才让他恍然大悟。姬恍的原话是:“你这亡命之徒,连周公都敢冲撞,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大家对你避之唯恐不及,谁还想去招惹你啊!”
仲祁先是愕然,接着是释然,最后还有些欣然。他本就是个恬淡随和的性子,之前和兮子婚约的事情,被周围这些人搞得不胜其烦,现今这种境况,他也乐得清静。
这一日夜间,仲祁上完了选修的观星课,正往寝舍走,却发现前面的路上拦着几个人影,黑暗中看不清楚是什么人。仲祁正心下惊惧,忽然一个明珠亮起,仲祁这才看清,前面站的是王姬姬曼、姬无语和她们身后的八个女奴。
“你——”姬曼向仲祁勾了勾手指:“过来。”
仲祁走到姬曼身前,向姬曼行了一礼,道:“见过王姬殿下。”
姬曼上下打量了一下仲祁,问道:“我听说,你们三个,闯入了姬瞒那家伙的行营?”
仲祁一惊,原来王姬是来问罪的,结结巴巴道:“是……是……”
“姬瞒那家伙虽然不着调,可他的行营也不是寻常酒肆,谁想进便能进的。我很好奇,你们三个是如何闯进去的?”
这个问题,仲祁他们三人已经被周公的卫士和师亚夫等人问过无数遍了,仲祁和姬搏虎都心领神会地和伯将的口径保持一致,仲祁便也依样回道:“禀王姬,我们几个只是听说虞公在彼处射猎,姬搏虎思父心切,我们误打误撞,才冲撞了周公,实在不是有意为之啊。”
姬曼狐疑地看看仲祁,又问:“你们只是误闯?不是有意?没有和姬瞒的卫士大战一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才闯得进去?”
仲祁一时还理解不了姬曼的意思,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周公的守卫戒备森严,我们三个刚一接近营地就被发现制住了,没有争斗。”
“这么没劲啊?”姬曼失望道:“那你们见到姬瞒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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