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舌尖上的神豪》

    人生本是五味瓶,吃到鱼翅龙肝无止境。有时候想想,汆煮焖涮蒸,朵颐称大快,然而在这水火之间,其实只有简单才是真正的大美。在这个浮躁的年代,学会本色的蒸菜精神,或许真的能让我们内心静止如水。

    对于简单生活里的饮食而言,物无定味,适口者珍。这就像我谢绝了一个中午有餐宴的什么文化学术讲座,心安神定地在家里刚刚做出的一道清蒸鲫鱼鱼是一个爱垂钓的朋友送来的。现在,这鱼就热气腾腾有形有样地摆在桌上了,青红的辣椒丝和葱段,不失其真的红青之间是不变的鱼肚白……于是,在缓缓移动的光影里,我闻到了一种久远的醇厚的鱼味的野香了。

    臭豆腐和臭苋菜梗,加入少量油、糖、姜片等调味品,放到旺火上隔水蒸,上桌前,撒上葱花、椒丝点缀一下。出于礼貌,我稍稍尝了两口,臭哄哄的,感觉堪比我们家乡的臭菜豆腐。两年前又在家门口的宣城敬亭山下吃了一次沙煲臭豆腐,内容倒是丰富了许多,是把笋片、木耳、肉末、香菜加臭豆腐放一起炖,臭豆腐给“笃”出了无数细小的孔,既饱饱吸进了肉香,且尽情释放了自身的臭,味道真是香得诱人又臭得霸道,一上桌就给一帮手疾的朋友举箸使勺瓜分了。闻臭吃香,嗜好此道者尤不肯放过这样的食机。

    早年,我们这里寻常人家的饭桌上,随时可以见到一大碗臭烂菜豆腐,单看那内里容物,很有点混搭和恶搞的画面:墨绿的菜卤里,浮沉着未经世故的白玉般的嫩豆腐,刚从锅里蒸出来,散发着一股热腾腾的浓烈臭味……只是这臭味好多人都馋它,闻了食欲大动。时下,在一些装潢精美的餐馆里,这黑是黑白是白的臭烂菜豆腐,就有一个动人的名字叫“千里飘香”。其实,除了臭烂菜,还有臭豆腐乳、霉豆渣、霉千张,霉豆子等都能“飘香”。北方人可能就看不懂了:好端端的东西,为何要特意让它变霉变黑变烂,弄得臭到令人掩鼻才来吃?生长于明山秀水之地的江南人岂非都有“逐臭之癖”?这话有点好讲不好听,所以,如周作人那般深透练达之人,也忍不住要出来护短辩解几句:“读外乡人游越的文章,大抵众口一词地讥笑上人之臭食,其实这是不足怪的……”

    口之于味也,未尽同嗜。俗话说“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怜香逐臭,人各喜好。比如说到臭干子,就是最具广泛群众基础的美食。

    早年的大小茶馆里,哪一处不是人语嘈杂,热闹非凡。那些茶客,有的是数十年如一日、每天早晨都要来喝上一壶两壶的老客(早上泡茶馆为“皮包水”,晚上泡澡堂为“水包皮”),也有亲友聚会或为成交生意来此边喝边谈的,更有是闲云野鹤一样南来北往的过客。众茶客们情有独钟的不仅是一杯接一杯宁馨宜人的香茗,更倾心于切成小方块摆在碟子里佐茶的臭干子,且这种臭干子如同时下晚会中常见的歌伴舞一样,又总是和腌制的蒜头、生姜片还有红艳的辣椒片联袂相伴,有白有红有黄。臭干子本身外面靛蓝,内里嫩白,再浇上亮汪汪香喷喷的小磨麻油,别说尝,单是看一眼,嘴里就上味了!

    芜湖的臭干子真是尤物,它不像臭烂菜那般烂歪的浓臭,而是一种款款温柔的臭,臭中蕴香,香中壅臭,就像一对情人,说不清是谁挽住谁……它可以拌上芫荽、花生米佐酒,可以煮吃、蒸吃,炒香芹、炒芦蒿,还可以先油炸成形,再塞以肉茸配上冬笋、香菇氽汤。但在街头巷口最常见的吃法,是映着夜市的灯火,从吱吱响的油锅里捞起炸起了壳的臭干子,蘸上水磨红辣椒,坐在摊贩的小凳上,端着小碟,对着人影现捞现吃。那种油炸臭干子,带着一种娇媚的世俗的风尘味,外老内嫩,又香又臭又辣,再加眼底生情,情入至味,尝过一次,直叫你终生难忘!

    芜湖历史上最入至入味的臭干子,当然是“王怡泰臭干子”。“王怡泰”是一家酱坊的号,旧址在中长街90号,前身是泾县人于二十世纪初创办的“查元泰酱园”,一直以大臭干子享誉江城。据说,那时商家极讲究品牌,再好的市场,每天也只上市十五斤臭干子,多一两也不做。

    做臭干子的工艺说来并不多复杂,就是以白坯干放卤汁中浸泡,**堕落而成。一般的卤汁就是以炒焦的芝麻兑水制成。据云,传统卤汁配制除了焦芝麻外,还将笋子、芥菜煮熟后发酵过滤,同新鲜荷叶灰、柏枝灰,和炒过的盐一起,共同磨碎后加入。

    卤汁越陈越好,因消耗不断,故需每半月添料一次。白干坯下开水锅“出白”,但白干子不能煮起泡。出锅后晾晒半小时,晾透后投入卤汁缸浸泡仈jiǔ小时,夏天五六小时即可。还有一种特制小臭干子,则需在卤汁中浸泡十天左右,如果拇食二指钳一块抖一抖,那空悬着的半块不掉下来,表示浸的火候还不到家。

    卤汁因经年不换,且通常都是摆放在光线不太好的地方,恶臭熏人,不堪入目,倘若化验一下,绝对通不过卫生部门的那些检查仪器,但却能浸淫出雅俗共赏的美食,这也算是臭到极致有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