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探-《辟雍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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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从四月吹到六月,里面便多了温热的气息。辟雍馆学生们穿的衣服,也都越来越轻便起来。暑热带来的变化,不光只有学生们的衣物。蝴蝶在草木间环绕飞舞,鸳鸯在池水中相伴游曳,一种燥热从年轻人们的身体里悄悄滋长出来,慢慢汇集成一股暗流,在看不到的地方蠢蠢欲动。

    时间一长,就连仲祁这样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天吃过晚饭,左右无事,仲祁便向伯将和姬搏虎问起了自己听到的传言:“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晚上有人想要闯入女学生的寝舍,已经避过了值守的守卫,却被寝舍外布置的禁制给击退了!”

    “你才听说啊?”伯将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这已经是本月第五次了。”

    “啊?”仲祁惊道:“已经这么多次了?”

    “这还只是总攻前的试探。”伯将道:“据我所知,正式总攻的日子,是在本月十六。”

    “这还有总攻?”仲祁下巴都快惊掉了:“这些人想要干嘛啊?”

    “可能是闲得无聊吧。”伯将看着窗外:“也可能,是想在那些女学生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可是先生们不会管吗?”

    “当然会管啊,不然你以为女学生寝舍外的那些禁制都是干嘛用的。”

    伯将看看姬搏虎和仲祁:“目前为止,已经有四路人马在跃跃欲试了。”

    姬搏虎来了精神:“快说说,都哪四路人马?”

    伯将道:“第一路,是以齐国为核心,有纪、随、杞、祝、谭等国学生组成的山东诸国联军。第二路,是以晋国为核心,有蒲、霍、贾、杨、耿等国学生组成的山西诸国联军。”

    “咦?”仲祁道:“山西诸国联军,为什么没人叫我?”

    伯将和姬搏虎一齐斜眼瞧着仲祁,意思不言而喻:“你这个废物,成事不足,叫你何用?”仲祁只好讪讪低下头去。

    伯将继续道:“第三路,是以宋国为核心,有曹、陈、厉、胡、许等国学生组成的河南诸国联军。第四路,是王室子弟和同他们关系较好的卫、邢等河北诸国学生组成的王畿—河北诸国联军。”

    “哎?”姬搏虎道:“他们咋也没叫我啊?”

    伯将和仲祁一起斜眼瞧着姬搏虎,意思明明白白:“你这个莽夫,败事有余,叫你不如不叫!”姬搏虎只好讪讪低下头去。

    仲祁问道:“那伯将你是山东诸国联军的喽?”

    “不!”伯将傲然摇了摇头:“我是第五路!”

    “还有个第五路?”仲祁和姬搏虎一起奇道:“你不是说只有四路人马吗?那这第五路人马是哪些人?”

    伯将有些得意地摇晃了一下脑袋,用手点了一下仲祁,又点了一下姬搏虎,最后点了一下自己,然后看着二人。

    仲祁和姬搏虎面面相觑,一时还没明白伯将的意思。

    伯将见他们如此不上道,只好说:“就是我们三个呀!”

    “啊?”仲祁和姬搏虎大惊。

    仲祁忙道:“不不不,这种事情就不要叫我了,我也不是这块料啊!”

    “就是就是,也别叫我。”姬搏虎也说:“闯女学生寝舍有什么意思,有这工夫还不如好好睡个觉。”

    伯将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两个家伙,就不能有点追求吗?你们知不知道如果成功了,会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二人异口同声。

    “现在已经有人开出了盘口,就赌谁能第一个突破禁制,闯进女学生的寝舍。”伯将环视二人道:“能听到一句女学生悄悄话的,悬赏一朋贝,若是能拿到一件女学生寝舍内的物件,悬赏十朋贝!”

    看二人没什么反应,伯将加重语气道:“十朋贝!你们知道十朋贝都可以换来什么吗?”

    “我们陶国不用贝。有什么需要,都用东西直接换。”仲祁道:“我来这里上学时,家里给我换过贝。在我们陶国,一斤鱼可以换一斤黍,到晋国的翼城,用四斤鱼能换一个贝,可是到了王畿,要五斤鱼才能换一个贝,但一个贝却只能买到三斤黍了。”

    伯将转向姬搏虎:“你们虞国呢?”

    姬搏虎搔搔头,道:“我们虞国是用贝,能换什么,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我也从来不自己买东西……大概和王畿差不多吧。”

    仲祁问伯将:“那你们齐国呢?”

    伯将道:“我们齐国不用贝,用刀。”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巴掌大的赤金刀:“我们齐国是产贝的,为了防止自产滥用,齐国产的贝都要供应王畿,齐国国内就用这种刀。我们齐国的刀,一刀可以买十二斤黍,或是买十斤鱼。”

    伯将忽然想到了什么,仰头思索一阵,又原地走了两圈,对二人说道:“可以这样。在齐国用一个刀买十二斤黍,运到王畿可以换成四个贝,再用这四个贝买二十斤鱼,运回齐国就可以换成两个刀。你看,这一来一回,一个刀就变成两个刀了。”

    伯将见二人一脸茫然,走到仲祁身边进一步启发道:“拿你陶国来做例子吧。你可以不用再到晋国或王畿去换贝了,你把陶国的十斤鱼运到齐国,换成一个刀,再用一个刀买十二斤黍,把这十二斤黍运到王畿,就可以换成四个贝了——两贝为朋,这可就是两朋了——比你直接来王畿用鱼换贝多了一倍啊!”

    “这……这……”仲祁终于明白过来:“不事生产,不做劳作,只是把物品运转这么一圈,几进几出之后,就翻了一倍……这种做法……这种做法只能说是……”

    “卑鄙!”姬搏虎大声道:“这种行为只有那些前商的贱民才会去做!我大周灭商之后,天子本着好生之德,给了那些商人封邑,这些商人却不在封邑好好呆着,各处流窜,简直荒谬!”说完还重重的哼了一声。

    “你这数课都学到哪里去了?”伯将点点姬搏虎的脑袋,走开几步,又转过来问道:“我问你,你们虞国不产盐,却能吃到我们齐国的海盐,为何?”

    伯将又转头对仲祁说:“你们陶国不产锦,却能用到用到蜀地的蜀锦,为何?”

    仲祁本来想说我们陶国不用蜀锦,可是看伯将正在兴头上,也就没说出口。

    “同样,我们齐国不产缟,却能穿上鲁国的鲁缟……”伯将看着他们二人,双手一摊:“为何?”

    伯将看他们二人不回答,便自答道:“都是因为商人!商人在各地流窜,买进卖出,把此地之物带到彼地,辨贵贱,调余缺,度远近——这不是卑鄙的行为,这种行为是有益的。”

    “我大周建国以来,国力日盛,物产愈丰,这些商人的买卖之业也必然越来越兴旺。不管是你们陶国的鱼,还是王畿的贝,或是我们齐国的刀——我统统称之为‘币’。要做买卖,就要用到‘币’,可以想见,不远的未来,这个东西——”伯将举了举手中的赤金刀:“可是大大的有用!”

    伯将此番话说完,只觉通晓了一件大事,神采奕奕,浑身上下似乎要放出光芒来。手中的刀举了半天,却见仲祁和姬搏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齐看着伯将。伯将暗叹一口气,知道刚才那些话都是白说了,只能愤愤的指着二人说道:“你们两个纨绔子弟,真是不知道生活的艰难!”

    伯将见利诱不动二人,脑筋一转,已然又有了一个思路。道:“算了,你们对这十朋贝不感兴趣也就罢了。可是,你们要知道,我们做这件事,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这十朋贝。”

    仲祁和姬搏虎一齐问道:“那是为什么?”

    “我问你们,谁是第一个生出火的人?”

    “燧人氏。”仲祁道。

    “谁是第一个种庄稼的人?”

    “神农氏。”姬搏虎道。

    “谁是第一个造房子的人?”

    “有巢氏。”仲祁道。

    “你为什么知道是他们呢?”

    “正史有载啊。”仲祁道。

    “好。”伯将赞许道,接着又问:“夏朝是何人所立?”

    “大禹。”姬搏虎道。

    “商朝何人所立?”

    “商汤。”仲祁道。

    “我大周我就不问了,”伯将道:“你们为什么知道是他们呢?”

    “正史有载啊。”姬搏虎道。

    “对喽!”伯将一拍大腿:“他们这些先贤,之所以能够为后人所铭记,就是因为,他们创造了历史!”

    伯将凑近二人,握起拳头:“而我们,也是要创造历史!”

    “我们辟雍馆自大周康王七年建成以来,从未有过女学生,这次有女学生来就学,已经是开创了历史了。”伯将道:“我们很幸运,赶上了这个时代,历史的车轮已经在向前滚动,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在历史上书写一笔,让历史记载下我们的名字——我们要成为大周辟雍馆第一个攻入女学生寝舍的人,让这里永远流传我们的传说!”

    “如何?”伯将左右看看二人:“是否觉得热血沸腾起来了?”

    “大善!”姬搏虎也握起了拳头:“这事我干!”

    仲祁也被伯将这一番话说得热血上涌,不过隐隐的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那好,我们就这么定了。”伯将走上前抓住二人:“下面,我来做作战安排。”

    伯将拉着二人一起坐到自己的榻前,取过一卷竹简摆在三人中间:“王姬和姬无语所居的上舍,这个我们是不碰的——我估计也没人敢碰,我们的目标,是另外十位女学生居住的中舍。”

    “这卷竹简,就好比是她们居住的寝舍。”伯将在竹简前后比划道:“未来几天的战斗,就要围绕着这里展开了。”

    “夫胜战者,必先知己知彼。在正式开战之前,我们要尽可能多的收集各方面的信息。”伯将竖起三根手指:“我们要收集的,有三个方面。”

    “第一,作为我们竞争对手的那四路人马。山东诸国的不用说,其他几路人马,我已经安插好了内报,这个可以不用担心了。”

    “第二,作为我们目标的女学生。我们突破进去之后,不管是偷听,还是偷拿,需要面对的都是她们。姬搏虎,中舍那十名女学生中,你可有觉得棘手之人?”

    姬搏虎沉思道:“那个妖族人,我看见她手臂和肩膀上都有‘源’纹,身上其他地方可能还有,都不知道是什么属性,妖族人天生可以用‘源’控使五行之力,需要小心。另外,那个巫族人,成天拉着一张臭脸,但我每次看到她,身上总没来由地起一阵寒意,此人,看不透,更需要小心。”

    伯将道:“嗯,论起战斗方面的直觉,虎子你是最准的。”又转向仲祁:“你那个媳妇儿……”见仲祁眼睛一瞪,便改口道:“你那个邻居,行了吧?你们两个国家离得近,你知不知道她可有什么异能?”

    仲祁道:“沁国人的能力,据我所知,他们的祭祀只有一种‘易容’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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