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醍醐-《辟雍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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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自己身边重要的人……”仲祁坐在“丹林处”的树枝上,反复琢磨着师归说的话。他自出生以来,一直都受父母师长的保护,所见所闻,都是这世间的美好,今日初次见识到了这世界残酷的一面,一时还不能完全释怀。师归的话,他还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
仲祁正想着,一阵洞箫之声传来。这箫声幽幽咽咽,如泣如诉,配上此时夕阳西下,百鸟归林,真是再符合仲祁的心境不过了。
待这一曲箫声完毕,仲祁从林叶间探出头去,发现洞箫之人自己认识,正是自己的同学奄止。奄止这人生性内向,仲祁和他交往不多,平时的接触中只觉得他不爱与人说话,上乐课的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突出的表现,没想到今日竟能听到他吹奏出如此优美的箫声,倒是有些意外。
只见奄止站在前面的悬崖之上,俯身向下看去,接着身子前倾,似乎便要纵跃而下,仲祁正待出声喝止,却见他自己又缩了回来。接着他又前倾,又缩回,几次三番,似乎是想跳下悬崖,但内心求生的欲望又将自己拉回来。仲祁也不敢惊扰他,怕他一个不小心便失足掉了下去。
听他方才箫声幽怨,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仲祁便悄悄爬下树来,蹑手蹑脚地绕到上山的路径上,然后故意从上山的路上大声踩踏,发出声响,假装自己刚刚从山下走上山顶。
奄止听到有人上山的声音,转头向这边看来。
“呦,奄止兄,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仲祁上前向奄止拱手道:“你也是来这里欣赏落日美景的么?”
奄止见是仲祁,向他点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便转过头去,没有说话。
仲祁走到奄止身边,与他并排而立,说道:“我经常来这里看太阳下山,温暖的阳光将天地之间都染成一片金色,真是美妙无方。每当遇到烦恼的事情,我便会来这里看夕阳,看到这天地间的美景,心中任何的愁结便都消散了。”仲祁转头看向奄止:“我刚才上山时,听老兄你的箫声中有一股幽怨之意,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么?”
奄止闻言转过头来,道:“仲祁兄,你能听出我箫声之意,足见也是知音了。”接着摇摇头道:“也没有什么烦恼,只是一个无用之人,在这里伤怀罢了。”
仲祁道:“奄止兄莫要如此说。我今天刚刚聆听师归先生教诲,他说一个人的力量虽然弱小,千百个人在一起,便会让这世界变得更美好。每一个人,对这个世界都是有意义的。所以,奄止兄你不必自轻,就像先生说的,我们能来到这辟雍馆中就学,便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啊。”
奄止自嘲地笑笑,道:“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未来都是一国之君,确实是国之栋梁。我是家中幼子,本来是没有机会来这辟雍馆中学习的,只因我长兄体弱多病,身有苛疾,我才有机会来到这里。”奄止长出一口气,又道:“你也看到的,其实我根本就不适合来这里学习,我的书数二课总也学不好,射御二艺学得就更差。这已经是第三年了,我还一上战车就双腿发颤,射箭也是十不中一,我这哪里有栋梁的样子啊。”
仲祁道:“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就说我吧,除了乐课上鼓敲得有些章法,其他课程也都是平平啊。再说那个被周公召走的姬搏虎,他射御倒是厉害,可是书数二课却是奇差无比。我听老兄你刚才的箫声,于音乐之道很是有些天赋,怎么平时不见你显露出来呢?”
奄止被仲祁夸赞,淡淡一笑,道:“什么天赋,只是自己喜欢而已。音乐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奇妙的世界,每当听到那些悠扬的乐曲,似乎便有一幅画面在我眼前展开,我可以感受到其中的蕴意和道理。辟雍馆中有师归先生这样的音乐大师,也真是我的幸运。也是对乐的喜爱,才支撑着我能在这里一直学下去吧。”
奄止看着仲祁,道:“仲祁兄你鼓敲得很好,你的鼓声中,蕴含着一种奇妙的节奏,让人听了想要翩翩起舞。你对音乐之道有深刻的理解,你的鼓技也有很高的造诣。我这个人性子孤僻,不愿与他人交往,因为对音乐的喜好,所以对你有一些关注。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我听说你在田猎的时候孤身面对诸怀那只怪兽,我很羡慕你的勇气。”
仲祁有些不好意思,道:“嗐,那时候也没想什么,脑子一热就冲出去了,谁想到那只怪兽那么凶恶,被它撞了个半死,要不是苏旷先生和巫继先生搭救,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我说的不是你敢与怪兽作战的勇气。”奄止认真地说:“我说的,是你能为了保护在乎的人,而不顾一切的勇气;是你面对着周围人对你指指点点,还能坦然以对的勇气。”
仲祁没想到奄止是从这个角度来看的,一时有些愕然,也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了。
奄止神情有些落寞,又道:“我更羡慕你的,是你能在这里有几个知交好友,在一起打闹欢笑,连做离经叛道的事都能一起,这才是少年人应有的样子啊。”
仲祁听奄止如此说,这才想起,自己平时与他交往不多,倒不是因为奄止性子孤僻,而是奄止之前总是与徐国太子徐弋及漆、滕、僬等国的学生走在一起,他们没什么机会私下交往。
仲祁道:“我记得你和徐弋、漆樊、滕夷他们经常在一起,你们不是挺要好的吗?”
奄止哼了一声道:“那算不得是什么朋友,说到底,我们几个也不过都是徐国太子的跟班罢了。”
奄止这么一说,仲祁又省起,他刚才提到的这几个人,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了,似乎是今年春假之后就没有回馆里来上学,便问道:“倒是好久没有见到徐弋他们几个了,他们是都没有来上学么?”
奄止道:“是啊,春假之后他们就不来辟雍馆了。便是我,恐怕今年秋假一过,也不会再来了。”
仲祁奇道:“这是为何?”
奄止看了一眼仲祁,眼神复杂,道:“徐国在他们的都城——堰都城里建了自己的太学,周边小国的公子,都去堰都城里就学了。我是惦着要和师归先生学习《大夏》之乐,春假后执意要来。想必秋假之后,父兄不会再如我愿了。”
“徐国建了自己的太学?”仲祁一时有些发懵:“这、这是逾制了吧?”
“何止是太学。”奄止道:“你去看看堰都城的城墙就知道,早已超过百雉了。”
“城墙超过百雉……这是实打实的僭越了啊!今年年初朝廷才将徐子晋封为伯,他怎么还敢行这僭越之事?”仲祁有些愤然:“你们这些周边的国家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胡来,没人向朝廷举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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