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醍醐-《辟雍的少年》


    第(3/3)页

    “徐国做的这些事,朝廷早就知道了,给徐子进爵,也只是朝廷的怀柔之策。一个伯爵,可满足不了徐国的野心。这几年,徐国趁着朝廷在北方用兵,已经吞并了周边的十余个异姓小国和六个姬姓国家,其版图已至侯国大小了。”奄止缓缓道:“去年徐国遣使到我国,要我国向他们称臣。我的父兄一开始还抵死不从,动员了全国力量准备抵抗徐人的军队,可是我长兄拖着病躯去堰都城出使了一次,不知他在那里经历了什么,回来竟然力劝我父亲从徐人之愿。我父亲将国家托付给长兄,他自己也去了堰都城之后,回来也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抵抗徐国,而是举国向徐国称臣。我们奄国就这样被并入了徐国。”奄止停了一停,又道:“所以,现在的我,不再是奄国人,而是徐国人了。”

    仲祁有些发愣,他今天刚听师归说过“失国之人”的事情,没想到这就碰到了一个。他见奄止神情凄然,显然是对失国之事心怀悲痛。又想起师归说的“无根之萍无本之木”,便劝解道:“你也别太过伤心,虽然国家没了,好在宗祀还在,又未经战乱,国中民众还能安居乐业,不至于流离失所,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幸事了。”

    “没有这么简单。”奄止道:“徐国是想划地割据,自立为王。现下朝廷不动徐国,只是因为大军都在北方征伐羌、狄,待北方战事结束,周公挥师南下,便要荡平这僭越不尊的徐国了。我父兄执意要和徐国绑在一起,只怕届时,奄国的宗祀也要随着徐国一起灰飞烟灭,我奄国的人民,纵使能逃得性命不死,也要被人掳去为奴……”

    奄止叹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竹萧,道:“如若当时,我们能抵抗徐人,还有一战之力。现如今加入了徐国,虽然可以苟且这几年,可是国破家亡,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了。我上不能拯救国家,中不能劝止父兄,下不能护佑国人,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在这里吹吹乐曲,眼睁睁地看着危亡一步步的逼近。仲祁兄,你说,我岂不就是个无用之人吗?”

    仲祁从未经历过这些家国之事,虽然能感受到奄止内心的苦闷,却也不知该如何排解,也只能勉强劝道:“你也别这么悲观,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奄止苦笑一声,道:“仲祁兄,我知道你想宽我的心,谢谢你的关心。你我确是投缘啊,前两年我只是跟着徐弋厮混,没怎么和你交往过,没想到今天竟然一见如故,我自己都惊讶我能和你说这么多话,连家国之变的事情都能和盘托出。而今的境况,我若是帮助父兄,是对天子不忠;若是向朝廷出首,便是对父兄的不孝,委实是忠孝两难啊!实不相瞒,我今日到此,便是想从这悬崖上一跃而下,从此一了百了,不用再受这煎熬……”奄止又自嘲地笑笑:“可是,我在此站了半天,终究是没有胆量跳下去。唉唉,我这人真是可怜又可笑,连一死的勇气都没有,真真切切,端的就是个无用之人啊!”

    仲祁嗔道:“奄止兄,你这说的什么话,死哪有那么容易,你切不要做此之想。”仲祁忽然想起一人,便道:“奄止兄,我年纪尚轻,经历事少,智慧有限,也不知该如何帮你排忧。我想起一人,他有卓绝的智慧和仁慈的心肠,你可以把你的心事去找他诉说,他一定能够帮你排解烦忧的。”

    奄止问道:“你说的此人是谁?”

    仲祁道:“便是教授我们乐课的博士——师归先生。”

    奄止犹豫道:“这……可以吗?”

    仲祁道:“师归先生是一名真正的师者,我入学以来,曾经有过很多难解的烦扰心事,都是经过师归先生的开导解开心结的。你对音乐之道如此痴迷,想必也会是师归先生的知音。相信我,去试一试,总比在这里徒自伤神要好啊。”

    仲祁目光炯炯地看着奄止,奄止虽然有顾虑,但见仲祁言语真诚,便也缓缓点了点头。

    几日后,仲祁下了课又上璧山,还未走到山顶,便听到一阵悠扬婉转的箫声,箫声清亮灵动,充满欢欣愉悦之意。仲祁走上山顶,见奄止还站在此前两人见面的地方,正在专注地吹奏。仲祁站在不远处静静聆听,待一曲吹完,走上前去向奄止拱手道:“恭喜奄止兄,听你这箫声之意,想必是烦恼心结已经解开了。”

    奄止见仲祁来了,向仲祁行了一礼,道:“仲祁兄,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多亏仲祁兄指点迷津,我才能得到名师的指点,解开我心中的忧思烦扰。奄止在此谢过。”

    仲祁道:“奄止兄不必客气,能够解你烦忧便好。师归先生都和你说了什么,是否也可以让我一起受教?”

    奄止道:“我去到师归先生府上,将我的事情和先生诉说完毕,先生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取出一张瑶琴,对着我弹奏起来。我听出先生的琴音之中蕴有真意,便洞箫与之合奏。待一曲完毕,先生的意思我便知道了。”

    仲祁听了啧啧称奇,赞道:“奄止兄,能与师归先生合奏而知其雅意,你也堪称是乐之大家了!”

    “这怎么敢当,我还只是一个学生,怎能与先生相提并论。”    奄止道:“仲祁兄,我已经决定,今年的秋假我不会再回奄国了,师归先生已经应允了收我为入室弟子,待毕业之后,我会随侍在先生身边,跟随先生一起钻研音乐之道。”

    奄止看向远方,吐出一口浊气,坚定地说:“只要我还在,奄国的宗祀便在,奄国就不会亡!”

    仲祁看着奄止坚毅的神情,心中也感到一阵欣慰,道:“奄止兄,你这么想就对了。犁父先生教诲过我们,一个国家不止是土地与城池,人民才是国家的根本。你担心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你还有时间去做准备。我相信你一定会保住奄国,不失国祚的。而且,你于音乐之道如此痴迷,能蒙师归先生这样的音乐大家收为弟子,你将来于此道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真是可喜可贺!”

    奄止一扫心头的阴霾,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向仲祁笑道:“谢仲祁兄的吉言。老兄你也是乐中高手,以后有机会,还要与你的鼓合奏一番啊。”

    “当然有机会,今年我们还要习练《大夏》之乐,明年要习《大韶》、《大咸》,合奏的机会可是多得很呐!”

    仲祁和奄止相对大笑。西下的夕阳又将山下的风景镀上了一层金色,草木楼阁都被投出了长长的影子。此时山风拂来,二人临高眺远,只觉胸臆大开,一股豪情从心中升起。

    “咦,那是什么?”奄止忽然指着远处道:“仲祁兄,你是选修了符咒课程的吧,你看此时的辟雍馆里,好像是有一个很大的符文啊!”

    仲祁顺着奄止指点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山下的辟雍馆里有一些线条,似乎是形成了一个符文模样。仲祁凝神望去,见这些线条都是被夕阳的光线投出的阴影,平日里若是没有这些阴影映衬,还真看不出来。产生阴影的是何物,离得太远看不清楚,这些阴影连接着馆内各处屋舍,与馆内各处房屋景致的阴影勾连起来,真的好像是一个人为画成的符文。仲祁对山下馆内的景致是再熟悉不过了,辟雍晚照的景色他欣赏过无数遍,他很清楚之前是没有这些阴影线条的,这些阴影是哪里来的?是什么时候有的?又是何人所为呢?仲祁的眉头不知不觉间皱紧了。

    奄止见仲祁半天不说话,只是看着山下呆呆的出神,便出声询问道:“仲祁兄、仲祁兄!你怎么了,彼处可是有何不妥么?”

    仲祁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得去问问更加专业的人了……”


    第(3/3)页